如何看待掘金者/女利主义

2016年8月24日于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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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77975133/

不想讨论明星的私生活，但是如女权行动派指出的，在王宝强离婚案中，网络上惊人的暴力评论和羞辱所裹挟的愤怒和仇恨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场离婚案的私人恩怨。有热情的小伙伴甚至据此举行了辩论会。参见：不吃瓜辩论会总结“关于女人出轨，你还可以思考更深”

前两天的端传媒发表了吕频的评论文章声讨出轨女性，错看问题根源，我认真仔细地读了以后，像平时一样感觉有所启发，但似乎又有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今天被若锦问了“如何看待掘金女”，又想了一下，感觉触到了之前想不明白的点。

吕频那篇文章里我想不明白的在这几段，

““女利者”之谥，只是一个连有些女权主义者都能接受的“坏女人”的代名词而已。这并非是为女利主义辩护，任何女人——阴性的下属者，缺少阴茎的二等公民，即使曾赞助男权社会或玩著火中取栗的冒险游戏，但仍都无法为此规则的制定负责。而且，在男权社会之下也不可能展开对她们的公正审判。

更进一步问，在这个男权社会，女性搞内部甄别，建设“好女人共同体”的目的是什么？此类“好女人”运动实际上是异性恋女人仰男人鼻息和自我厌恶之可悲的表现，须知古往今来，此运动的参与者，下层结局多很可悲，上层则靠踩踏其他女人，例如《红楼梦》里发起大观园女性性道德整肃运动的王夫人——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的女利者吧。

总之，在没有什么好办法或者不想制约男性性特权的时候，追杀女利者的显著后果，就是稳定男性性特权。而且女利者必然还将源源不断——因为这“就是”女人的最佳生存之道。”

因为女性是不平等之性别机制的受害者，所以女性无法为这个机制的存在负责，因此也不能被公正审判？或许。追杀女利者的显著后果是稳定男性性特权？真的吗？

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自己之前没想明白的点。我们所说的“女利主义者”或者女性“掘金者”其实包含了两种含义：

一是依附于男权的掘金者，或者依附于男权环境讨生活的人。在王宝强的离婚案里马蓉被看做享受性别红利，利用为自己谋利的掘金者。但ta也可以是任何人，比如任何从专偶制的婚姻关系中获利的人，比如在霸权异性恋社会里享受了主流庇护的人。这样的人应该是占人群的大多数，即使标榜女权的人也不能例外：没有人是活在真空中的，我们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历史与现实的交集里，生活在由性别、阶层、地域和种族所密集织成的网中，没有一个人是孤立于男权制之外存在的。

二是男权制度的维护者。在其他人试图破坏、颠覆男权制度时，这些人充当着男权“守门人”的角色。这个人群也是多种多样的：ta可以是在王宝强离婚案中谩骂女方，要扒人家祖坟，把奸夫淫妇碎尸万段的键盘侠；ta可以是红楼梦里搞大观园整风运动的王夫人；ta也可以是喜欢谈论家长里短，喜欢干预别人的感情生活，推崇主流的婚育观念，歧视性少数和不婚不育者的成功人士；ta还可以是ayawawa这种教人如何做一个合格女奴的大仙。

这样一来就比较清楚了。当然这两种人很多时候是同一个人，这个划分在于分别强调“ta本人于男权制度的关系”和“ta本人于男权制度下的其他人的关系”。

作为一个个体的女性，她可以用多种方式去参与男权制的分配，在服从制度的基础上实现自身（短期）利益的最大化：极端点的情况下，比如电影《1942》，身为年轻女子即使在人人面临饿死的大饥荒里也可以被卖为妓女，从而果腹活命，更不用说相对高回报的性工作（相对一般性体力劳动而言）在今天仍然是低阶层女性实现阶层跨越的渠道之一；再比如可以去整容，从而摘取男权审美方面的性别红利；或者通过绑定一个异性配偶而分享男性相对较高的收入；或者像若锦谈到的那些成功的女性，“婚姻和感情（包括绯闻对象），给了她们事业上的极大助力”。这不难理解，因为真正的权力和社会资源是由一小部分男性共享的，女性想在这里面分一杯羹，顺应和利用原有的性别结构是个不假思索的选项。

生在男权的环境中是我们每个人面对的客观现实，这是一个生来就被动的环境。因此对于如何看待第一种女利主义者，我赞成吕频的看法，因为女性不是不平等的性别制度的缔造者，因此不能受到公正的审判。不管是为了活命，为了讨生活，还是为了在性别关系中博弈，掘金，我觉得人有活命的自由，有学会规则、利用规则实现个人利益的自由。

但是对第二种“守门员”角色的女利主义者，我觉得需要批判。这个批判不是“男权制度对女利主义者的追杀”，而是相信平权的人对权力关系以及其界限的反思。人需要讲是非。从被动地依附制度去求生存，到主动地用言行和影响力去维护男权制度，打压反抗者，这已经跳过了我觉得可以理解的程度，从利己变成了主动作恶。Again，女权运动并不指望每个人都投身其中，每个人都牺牲自我去抗争，但求意识到了不平等的人能不去打压、追杀那些勇敢的异议者。

如果说我对第一种人有什么期待，那么我期待着女权主义的普及和成长使更多人意识到不平等的存在，也更主动地抵抗男权制度中那一点点性别红利的诱惑，从而推动社会的改变，最终使我们不必依附于男权而生存，不必去争抢男权制度分剩下来的那一杯羹。我还期待着这种改变的力量最终也会影响到第二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