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力活 – great grey owl

2016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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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84561375/

记得《蓝莓之夜》的一个细节是诺拉·琼斯的角色每夜失眠，睡不着，所以她干脆在酒吧里工作。我当时也经常失眠，很理解那种迫切需要做点什么来赶走安静和心悸的感觉。

后来家里出现变故，心力交瘁之际，我妈偶尔打电话跟我说，看到大街上做大排档的人，感觉他们真幸福啊，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说她想去给人帮忙，工钱开少点也没关系，只要脚不沾地得忙起来就好。

我也很能理解那种感觉。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并不出色，很辛苦地学也是勉强跟上。在负面事件最多的那个学期，我发现坐在哪里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读书是要耗脑力的，写作更是，而我的脑力和精神已经被负面情绪耗光。因为不想以自己的疲态去面对健身房里生机勃勃的人类，也没有坚持运动。那时候我发现调节情绪最有效的办法是去学生俱乐部的厨房帮忙。

我在的大学有很多学生运营的俱乐部。这些俱乐部都有自己的小餐厅，除了平日提供午餐，有时候也会举办晚间的派对活动。它们会定期放出信息，比如“9月5日15点到20点间餐厅需要四名志愿者”之类的。我大概每个月会去帮忙两次，去之前发信息确认一下，按时去了以后穿上餐厅工作服，扎好围裙，分配一下任务，就可以干活儿了。会有人负责指导做什么，烤甜点，切蔬菜，用很大的锅炖菜，上菜，用热气腾腾的洗碗机洗一屉一屉的杯子盘子：只要按别人指导的做就可以了。全部做完，餐厅打扫完毕以后志愿者可以拿到象征性的餐券。

我并不喜欢那些食物，餐券都送给了别人。我单纯是享受干体力活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必要的，也是被需要的。在那个时间里我不需要想那些无解的难题，不需要忧虑未来，甚至由衷地为顾客的微笑而感到平静。我认真，耐心，一丝不苟地把活儿干好。我好像沉入了水底，在不断地走动，微笑，搬动东西的时候，浮在水面上的一切苦难都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这样一次体力活做下来都会很累，腰酸背痛。但是心里特别轻松，好像心里堵的那些痛苦都随着流的汗蒸发出去了。当然心里的感觉会慢慢回来。等攒到了一个阀值，就又到了我该去帮忙的时候。

后来我真的开始在餐厅打工了。一个月前我在找到了一份周末的餐厅兼职。薪水不高，但是聊胜于无。餐饮业因为薪水低，大都是年轻人在做，作为上学或者其他工作之间的跳板。工作日上班是两个瑞典小哥，也都才工作不久。小哥A长得很萌，马一样温柔的眼睛和孩子般的笑容，画在漫画里大概是甜心男孩那一挂的（不过他总是带着浓重的烟味，这抵消了他的一半吸引力）；小哥B是纹身、瘦长、呢子大衣加复古手提包的形象，他业余时画漫画，目前在画他的第一本书，希望能以此做敲门砖，混进当地他很喜欢的一个漫画协会。他告诉我他搬到这个城市是因为他最好的朋友得了癌症，已经扩散。他搬过来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里陪着他。那个朋友跟我同龄吧，生病以前是IT咨询师。不过小哥B说，这货积极着呢，人家现在在游戏直播里有五万粉丝，但凡有点精力就去直播游戏，没工夫想别的。

我跟着他们见习了两天，开始周末工作。周末时餐厅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收银出餐咖啡烘焙打扫等一切。我的小同事们偶尔会顺路来店里陪我聊聊天（“我只是来make sure you are ok”, “反正我家离得也不远”，“跟你讲个好玩的，昨天我们的大厨又发飙了因为我跟小哥B干了一件蠢事。。。”）。我的瑞典语真的没有好到能完全听懂年轻人的程度，但他们的关切让我觉得心安。挣钱的工作比起志愿工作当然强度大的多，但直到目前我都很开心。身体停不下来的时候，脑子可以休息。每次收工后看到流水单上“今天共有XX名顾客”时都由衷宽慰：我给这么多人提供了食物！我不是一个没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