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完了54集的原声版,又顺带看了一些创作周边,包括对导演的访谈。中国于2005年由湖南电视台引进了台湾配音的国语版,2005年9月开播,算起来已经快过去二十年了。中国首播的时候我是高一的学生,刚刚开始被应试教育捆绑在学校里过朝7晚10的生活,正是不被允许看电视的时候。当时最热播的时候没有看过完整版,加上剧情复杂,起伏很大,我其实连剧情主线和结局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即使那样,偶尔掠过的剧情和人物还是深深吸引着我。
这部剧不出意外的也陷入过国内一些人的攻击,但我对它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很美。
二十年以后重看,觉得当年没有看走眼。更吃惊的是这部剧的豆瓣评分如此之低,很多后起的实在不怎么样的剧集都能得到高分,感觉可惜。我身边没有人可以分享这个感受,所以想写出来,结果一不小心写出了四千字的激情告白。。。
主创的意志
导演说他想讲述医女制度。医女制度是朝鲜王朝独一无二的制度,通过考试的医女可以成为政府聘用的医疗专业者。大长今是一个虚构故事,历史对长今这个人物的记载寥寥数句,但是导演和编剧通过大量对朝鲜医女制度的研究,对史实的揣摩,打通了长今这个角色的可能性逻辑,让不可能的地方变成了可能。
导演说他意识到很多人看古装剧的时候是分不清历史和虚构的,所以他认为电视剧有历史教育的意义,不能跟史实出入太远。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可以电视剧可以有教育意义,故事坚持长今的美好品质在无数次阴谋和斗争中不变质,就是在传达一种理想的价值观吧。导演也明确说电视剧可以反映当下的政治现实,剧中就真的影射了韩国当时政坛上的弹劾事件。很多的坚持和设想让这部剧远远超过一个温润圆熟的商业产品,给了它更强的精神内核。我非常感谢女性的故事被这样讲述出来,历史和虚构的结合催生了一个精彩的励志故事,有美好的社会意义。
大长今的成功也直接证明了挖掘女性历史的商业意义。这部商业明珠给韩国带来了上亿美元的经济收益,是当年“韩流”的中坚力量,对推广韩国饮食文化,旅游,中医草药方面都影响深远。
**食疗和中医针灸如果真的是通过韩国流行文化第一次出现在其他国家观众的面前的话,这件事好像会导致很多人破防。我觉得,文化只有被广泛实践的时候才能称之为活的文化。韩国人并没有拦着我们讲自己的故事呀,倒是该问问自己早干嘛去了。
士大夫精神
比起鱿鱼游戏和黑暗荣耀这种韩剧通过流媒体行销全球,在国际上大获商业成功,我更羡慕,眼馋,嫉妒大长今的成功,因为它不仅仅是商业上成功,更是价值观和审美上的成功。用现代方式讲传统文化中美的部分,是真正的文化输出。
大长今是一个教化故事。通常来讲我不喜欢教化故事,因为教化故事往往刻板无聊,更重要的是,如果教化的内核是人人嘴上说却不会亲身实践的,宽于律己严于律人的教条,那么教化只会让人感觉虚伪甚至虚无。
大长今的教化故事是站在长今这个角色视角上的个人成长史,是一个蹦蹦跳跳,对天地间一切充满好奇心和钻研精神的女性在无数困难,迫害和威逼利诱中坚守道德准则的故事。价值观和个人成长融合地很巧妙,长今除了在技术能力上要打怪升级,还要不断挑战自己内心和时代的局限性。它本质上是一个职场剧,又很巧妙地融入了韩国人理解的儒家思想和士大夫精神(比较好的那一部分)。
回忆小时候背过的句子: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无求生以害仁。
仁者爱人。
每一句都可以联想到长今里的剧情。
我反而很难回忆出来一个讲传统价值观还能讲得不恶臭的中文剧(大概率是我看得剧太少,有推荐的吗)。是的,流行的关于权谋的剧集很多,还有所谓的大女主剧集也很多,有些也受到国际观众的欢迎,但我觉得观看的感受很不一样。本质很不一样。
文化亲缘性
油管上有一个三年前上传的视频,应该就是粉丝剪辑的片中差距《何茫然》,二百多条评论里什么语言都有,观众毫不吝惜赞美之言,称这是改变她们人生的故事, 称赞它的美。我很赞叹这样一个有教化目的的,传播“东亚传统核心价值观”的故事是被韩国人讲出来的。讲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她们做到了展示朝鲜传统文化最美的一面,不仅是美丽的演员,景色,服化道,更是美丽的深沉含蓄又有气节的感情,以及对道义和责任的坚守。
这个美丽的一面跟我们其实是深深相关的。千百年来两个文化里的人曾经读着同样的诗书,用同样的经典理解世界和人生。这部剧很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朝鲜视角里的中国和日本。日本总是绝对的敌人,中国则是给人压力的领袖,也是所有这些饮食,医术,食物药物,以及伦理纲常,历史典故的来源。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看了韩剧和日剧里提及中国文化影响的部分会感到不适。每次剧中提及到三国,或者其他中国传统典故,我都倍感亲切,这是其他文化里没有的,东亚文化圈里共享的独有的记忆和典故。
弹幕里有时候会看到有人评价朝鲜真是什么都没有啊,小家子气啊。大概因为经费和时间所限,剧中的外景有一部分是在相当荒芜的山野里拍的,说是荒芜倒也没有错,跟中原帝国相比,朝鲜王朝是贫瘠的,但是这不影响讲好故事。一地枯黄的外景里,人物的服装和面孔反而更加明艳,贫瘠荒芜的自然衬托了人的美。
我这次看完以后久久不能释怀,大概也因为这次观看触发了长久以来丧失的文化亲缘感。久居北欧,我日常所见的是另一种文化,另一种审美和另一种价值观。无论哪种文化都有其可取和局限之处,理性上我可以学习和理解任何一种文化,但我永远有自己更熟悉和感到亲切的部分。那是小时候读论语孟子,读唐诗,读陈胜吴广的时候感受到的震撼,是对松竹梅的亲切感。虽然我已经习惯了在北欧的生活,只把他乡当故乡,但我深深知道我的日常生活中缺乏一部分最能让我共情的东西。这部剧跟我相隔那么远,隔着屏幕,隔着二十年,隔着历史,隔着语言,我却感到被深深治愈。
大长今里的感情
这个故事里的爱情讲得非常迷人,含蓄,连一个吻都没有,但是克制的镜头和言语传达出饱满的爱。在大部分当代剧集离不开性和暴力的环境里,这样含蓄的东亚式表达竟然出圈了,在东亚文化圈之外的观众竟然也能看懂并被深深打动,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吧。
这部剧播的时候我上高一。以我的取向,其实经常会看不懂男女的恋爱戏。我经常完全看不懂,这个男的跟这个女的,怎么就爱上了,怎么就看对眼了?常常会为他们的行为举动感到荒唐,莫名其妙。
大长今是少有的异性恋故事里面我能一下子看懂而且喜欢上的。我能直接带入闵政浩的视角爱上长今,感受到对长今热烈的爱和为她勇往直前的冲动(在这里我其实很好奇其他拉子有没有这个感受)。
这次看完以后,觉得闵政浩这个角色也令人心动,于是可以双向代入,理解长今视角的爱和依恋。对我来说,异性恋故事只有在让我能双向代入的时候才真正算是感情成立了。我觉得它做到了专注于对人的欣赏和尊重,是人和人之间的故事,因此超越了很多同时代的很多作品。互相守望,心心相印,不需要长厢厮守,不需要日日夜夜相依为命,即使远在天涯也能感受到幸福和勇气的感情,跟市面上大量“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天呐这几个字打出来都觉得什么鬼)的依附式捆绑式的爱情观是天壤之别。
除了两个主角的感情,长今跟其他配角之间的感情也同样动人。尤其是在看弹幕时快乐地感受到时代进步,粉丝纷纷在站队女女cp,连生,韩尚宫,今英,张德老师,磕不完的cp,每个山头上都站了人。。。女性情谊的动人片段数不胜数,赚了我无数眼泪。
制作质量
这部剧拍摄于2003-2004年,从2003年9月起,每周末在电视台播出,整整半年的时间,边拍边播直到杀青。虽然听说过韩国电视剧是边拍边播,但是仍然忍不住感慨他们的制作水平和驾驭能力。我觉得任何有名的连载(漫画/故事)都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没有惊人的意志和执行力就不可能实现。动辄上百号人的电视剧制作更是无法想象。看了几个拍摄花絮,演员们练习台词,揣摩情感,常常在练台词的时候就会动情流泪。看剧的时候被她们的演技震撼一遍,看花絮更是被震撼,因为都是现场录音,更佩服演员台词功底了得。在没有抠图的时代,一切外景都是实景拍摄,什么危险场景也都主演亲自上阵,在海边,山林和雪地里拍出了那么多世界名画般美丽的镜头。横向比较一些别的比较火的古装戏,只觉得摄影和取景的水平不是差一点点,不是一个审美层次。
碎碎念和吐槽
这周本来约了韩国朋友见面聊这个,但是她祖母突然去世,于是临时要回韩国去,只能等她回来再聊。不过听她讲,当年这个剧火的时候她在上大学,男主的妈妈在大学旁边开了一家餐厅,她们这些小粉丝就经常去那里捧场,只是为了有机会打听他最近怎么样。闵政浩这个角色真是收获了无数女观众的心吧(看各国粉丝评论,好像真的实现了跨文化通吃)。
说到这里,长今的演员李英爱真的是古装和现代扮相都击中我审美,看着她我就一脸痴笑。闵政浩的演员就,好像只适合古装,古装非常英武,摘了胡子就,您是谁啊。一点也不来电。。。。
韩服这种超高腰的设计有点像欧洲这边古代的儿童装。。带着这个视角看就觉得男女老少穿得都很可爱。。。
f 从看《王国》开始就爱上了韩国古装剧里男性角色的高帽扮相,称之为“朝鲜牛仔”。。。
小宫女的发型好好看。显得每个人的头发的无限多。。。
另外也真的很刻板印象,骨子里是一个现代职场戏,讲的是不睡觉也要刻苦用功的韩国人。(以及双职工家庭是没有精力生二胎的,只能有一个小孩 😂
瑕疵也是明显的。只要出现群众演员的地方都显得比较糊弄。边播边拍肯定存在时间不够的情况,导致有些场景明显剪切不恰当,比如明明是白天的场景下一秒钟就天黑透了。还有一些可惜的情节,比如大部分制作饮食的场景是专业厨师代劳,以及男主每一个平民劳作场景都非常假,一看就这孩子绝对没干过粗活儿,可能是连家务也不会干的那种公子哥。还好男主骑马和武打的场景都还像模像样,不然也会落入情节演技过关但是动作笑场的局面。倒是长今动作麻利,像个能干活儿的样子。如果能有更多时间和资源,这些细节也许能被抓住。作为一部电视剧,无法完美但是瑕不掩瑜。
新时代能看弹幕的感受特别好,满屏的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真的太快乐了。值得重看啊朋友们😇
放几个链接
54集韩语原声中文字幕版在爱壹帆, 向着弹幕冲啊
油管上有人剪辑的插曲何茫然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