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国航的“种族歧视”是“无脑的政治正确”吗

2016年9月9日于豆瓣

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80813672/

起因是看到有人在朋友圈里发了这样一张截图,

ta的评论大概是“什么都是种族歧视?政治正确都疯了,实话也不让人讲”。

发这个话的人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新闻已经让我很震惊,ta的发言更让我震惊。ta在一家很不错的外企工作,我不知道发这样的朋友圈会在工作环境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于是开始给ta留言。

我:这怎么不是种族歧视。这种族歧视得让人震惊,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竟然敢公然用英文写。我不知道航空公司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黑人顾客,黑人员工?告诫人不要去某些族裔的聚居区还不算是种族歧视吗?

ta:但是我有个英国的朋友留言了说就是事实啊很遗憾。

我:我还有认识的一家瑞典人带着四个孩子在里面说的街区住了八年,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不好,甚至感觉多族裔聚居区的居住经历帮助孩子们成长成了视野更开阔的人。你拿一个朋友的观点出来说事就会有另一个人拿另一个朋友的观点来说事。都是主观看法,随便说么。

ta:ok, 那你怎么解释那些街区治安差的事实?我本人在法国旅行的时候差点被一个黑人抢走手机,这不是活生生的事实么?这种事实该怎么说?

我:我觉得如果有治安较差的街区,可以写明是哪些街区或者哪些时段,并且明确标有警方的resource,都说这个街区抢劫多,那最好说清楚,数据上来看是哪里抢的,谁抢的,什么时段,抢的谁,什么概率。这必须有警方的resource为证,不能是一个人的刻板印象。

但即使是这样的旅游提示,仍然有污名化某些街区的风险。被抛弃的街区经济不景气,治安可能继续恶化。当然作为游客并不对此负有责任,但有谁会情愿自己的家乡被写成治安差呢?

ta: 照你这么说,应该怎么去相对公正地提示这些事实呢?如果治安的确差呢?

我:治安差可以说,拿警方数据说。但不是像国航说的,某些地区的这些个少数族裔比较多,你们没事不要去逛。什么意思?这些少数族裔要吃人?

治安差的事实和少数族裔聚居的事实是两回事,关联性和因果关系更完完全全是两回事。对“事实”的表述不正确,“事实”就不再是事实。事实是治安差,这里表述的是这几个少数族裔的地方不能去,也就是少数族裔导致治安差。而治安差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和排斥导致的平困是治安差的重要原因。航空公司的这种表达只会加深歧视。另外,我很担心你发这个在朋友圈啊亲,你没有印度裔的和黑人的同事么,他们看了该多伤心啊?

ta: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拿下来。但是按你说的,把街区的名字和警方的数据放出来也会有污名化的风险,那还能有更好的表述吗?

我:我感觉是有的。比如可以引述两方的看法,比如如果引用了警方数据来指示一个地区的负面情况,那么相应的也要引述当地居民的回应,就像新闻里的那些议员的声音,甚至普通民众的声音。如果真的要提供指导信息给游客,那么这个信息应该是两方面的,由游客自己做出判断。

以上是我们的对话。

我把这个图发在广播里时也引起了很多争论。争论的焦点还是“他们少数族裔就是犯罪率高,事实凭什么不让人说”。我还是重复以上观点,犯罪率,治安差是事实跟少数族裔的存在是两个事实,不能混淆,更不能乱加以因果关系。举个例子,女性地位低是事实,去年全球女性议会的平均比例是22.9%,这是否证明女性能力差缺乏领导力呢?显然这个时候后天因素,社会环境的影响会被考虑进来,用以解释女性在领导层面上的总体劣势。

有些朋友甚至会说,我不认为这些族裔天生比较低劣,但是他们在现实中恶劣的生存条件和闭塞的文化就会导致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犯罪率比较高,对我构成实际威胁,所有这些事实就算全是后天形成的,跟基因肤色没有一点关系,我也还是不愿意跟他们交往。

喏我只能说谁也不逼着你跟他们交往咯。即使我们能改变法律,在公共层面上做到所谓“白人的政治正确”,我们依然无法触及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人对人的偏见/歧视/防备恐怕是伴随人一生都无法根除的东西。但另一方面,我知道受人歧视的滋味不好,因为性别/族裔/国别/肤色等等的任何一种标签而被恶意的区别对待,都是不好的感觉。没有人喜欢。这种压迫越甚导致的是越为激进、极端的反抗,那更是我不希望看到的。

我在这里打这些字,不是想说我政治更正确,比别人都对。不是。毫无疑问的,在我自己心里某些阴暗的角落里仍然藏满了对某些人的偏见和不耐烦,我不会假装这些有毒的小声音不存在。但我愿意一点点去改变自己,去尝试跟不同的人交流,听听不一样的声音。我发现每一次尝试都能或多或少帮助我打破一些偏见,给我一点信心。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也许以后会改变,也许不会,但重要的是我不打算把种族、性别等问题看成一个无解的麻烦:感到困扰和失去方向的时候我试着向后看,去回忆针对这些问题,人类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已经走过的那些路。是的,人类历史上真正大规模的平权运动也就才几十年年时间而已,跟几千年的互相奴役、压迫的人类文明相比,“希望人人平等”是一种很新的想法,但它发展得那么快!它迎合了人向往自由的心灵。

所以即使看上去很难也还是要保持乐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