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面试结束的时候,对方说最晚下周会给你答复,你这个时间里也可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想要这份工作,然后我们谈。我说,不用等我这边的答复了,我确定很想要这份工作。
周末的时候有一点忐忑,害怕自己表达的态度太猴急了,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其实最终还是回到一个问题,我都说了喜欢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小的时候不敢直接表达喜欢,所以也就没有这个焦虑。毕竟没有说出口的都说不定。大了以后胆子肥了,对喜欢的人和事情能张口就来,也就要承受对方可能不喜欢我这件事。
不管对方喜不喜欢我,我还是很高兴能说出来喜欢对方。对方不喜欢我的话,我还是有喜欢我的人和猫。这家公司不喜欢我,可能别的公司会喜欢我。我的价值不在于这一次是否被喜欢。
不管对方怎么想,我要喜欢我自己。
最近看的一本书里,作者讲到,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内心,我们在特别极其想要什么的时候总是设法不表露出来。这样的话在没有达成愿望的时候也就不用显得好像事情很糟糕。
她举的例子是,如果她非常非常想上一个节目,在别人跟她提起“要是你能上这个节目就好了”,她就会说,是吗,不可能啊人家怎么会考虑我。或者表达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兴趣。结果她发现,哪怕是刻意不去暴露内心,其实在愿望没有实现的时候,自己的失望和难过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可是在努力隐藏内心以后,如果真的得到了这个机会,自己就连忘情庆祝的理由也没有了。以及,如果不幸没有得到机会,内心非常失望难过的时候,也不会有朋友打电话过来安慰说,哎呀,我真的为你可惜!
我深深地感到共鸣。以前的我很少会在找工作的时候跟朋友联系,因为心里非常害怕失败。但这次我从一开始就跟朋友讲了,包括申请过程中的细节。
这是少有的我很想去的行业。
上周五的面试结束后,对方说最迟下周三就会有结果。周一的时候,我决定再问问看有没有进展,对方说这个职位还有一个候选人,周三面试,面试以后他应该就可以给我一个具体的结果了,我提的薪水超过他们的预算,所以还有一些工作要做,但他说目前我是最优候选人。我回复说,如果薪水是唯一的问题,那我们可以协商。我说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很想进这个团队。
我觉得我把能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份工作有趣到了让我不考虑薪水也想加入的程度。
还有两天才会知道结果,这是最难过的时候。我一直靠听音乐来安慰自己,好在古典音乐对焦虑的作用非常明显,睡前听一两个小时的古典音乐会显著较少入睡时脑子里嗡嗡的杂音。我的脑子里没有“这家公司会不会要我”“我该怎么办”这些死循环的话题,相反的,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很稳定很温柔的背景音(最近两天是老柴的第一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这个背景音纯粹只发生在我脑海里,有神奇的安抚作用。并不会助眠,我没有觉得入睡很快,但是在睡不着的时候我不焦虑也不满脑子乱想。
反而是白天更难过。工作时间我疲于应付让我感到崩溃的工作内容。下班以后有一点时间就又开始乱想。跟f 出门去采购食物的时候,站在超市里,突然心里一阵绝望,跟f 说,完了我觉得这次肯定不会拿到这个工作。因为我一下子想起来上次遇到这种一见钟情的工作时还是做第二份实习的时候。跟着自己最喜欢的导师,一直被承诺会留下来工作,一直相信会留下来工作,结果实习结束的时候被告知暂时都不会有职位。我很多年都没有像那次那样失望。我当时不但伤心,而且脑子里已经开始循环“完了上完两年职业学校结局还是失业吗果然在瑞典就是没法就业吗”。但那时候的我会强装笑脸和淡定,我马上说能理解公司的决定,马上请求导师帮我推荐别的工作,我甚至都没有垮下脸,也没有告诉他我想早点下班,我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需要休息。
那个导师是在我在职场上遇到的最棒的导师。他的公司属于乙方,经常要去甲方上班,我观察他在甲方环境里总是如鱼得水,永远那么热情又从容,那么受欢迎的时候,心里是隐隐担忧的。我对自己的语言没那么自信,工作刚起步,对技能也没什么自信,感觉我跟他之间横着巨大的沟壑。
我记得是某次在客户那里工作的一天,中间出了很多状况,导致我们的工作延误,客户并没有抱怨,但是我很担心是因为我这个实习生不够格才导致出现问题。下午工作快结束的时候,我要求跟导师单独谈一下。我讲了我的担忧,他说完全不用担心,我做得很好,有问题我们一起来解决问题,客户也是人,也能看到这些难处。我当时鬼使神差地差点哭了,说,我很担心自己的表现,不光是工作能力的问题,更是社交的问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likable,我很担心自己并不是一个likable的人。
我没说出口的话是,你是一个这么招人喜欢的人。我看到你的时候,也会看到自己不招人喜欢的影子。
我的记忆在这里出现了漏洞。我现在只记得自己说了这些话,完全不记得导师对我讲了什么。他有没有反过来安慰我说,你完全是一个非常招人喜欢的人?还是说了别的?为什么我会不记得?可能他并没有安慰我,所以这段记忆太糟了,我选择忘记?还是他说了安慰我的话,可是我根本不相信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你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这种话?因为这种话太标准,太容易说出口,所以不值得相信?
我现在想起这段记忆,是因为害怕被新的公司拒绝。我太害怕出现同样的情况,我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要加入一个新的团队,已经开始设想未来,这个时候被拒绝真是太痛苦了。我站在超市里拿着选好的打折蔬菜,感觉晴天霹雳。一定是这样。我一定会被拒绝。我就知道。虽然结局还没来,我也知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个新的候选者一定会有相似的经历,更低的报价,以及ta一定会住在首都附近,这样跟我相比ta会有可以经常跟团队成员见面的优势,而不像我必须要大部分时间远程。这些是我被拒绝的理由。命中注定的,我从来不会拿到最想要的工作。
我这么想的时候,也在观察自己的想法,知道这是我的悲观主义大脑又在设法保护我自己了。我的大脑说,先直接接受这个坏的结果,这样坏的结果真的来的时候你不会感觉太糟糕。但是根据我看的这本书的意见,老早就悲观起来,降低期待,其实一点不会减少让希望落空时的失落。我想记录下此刻的感受,等结果来的时候,不管是好是坏,诚实地记录我的感受。我已经跟很多人说了我有希望拿到一份很喜欢的工作。所以至少,如果结果不好的话,还是会听到一些安慰的话吧。
回家的路上,我说,结果来的时候我可能真的会大哭啊。f 握紧我的手说,咱不是说好了吗?如果结果好我们就庆祝,结果不好,我们就接受现实,以后再说。不被喜欢,不被选上的恐惧可能永远都会在,但那种恐惧可以淡化成对未知和遥远事物的恐惧,即使很可怕,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存在在现实中。现实是在一堆细枝末节的琐事里,我知道我被爱着,我不怕再度被被拒绝。
跟f 聊到半夜,我大声讲了一堆对现状的不满,又论证了半天这个活儿虽然待遇差点但是更符合我的兴趣,工作不光是看待遇也要看工作内容和行业是不是有意思。
f 耐心地在旁边打钩针,听着我说这说那。他边打钩针边说,我觉得我进入了贤妻状态,你看看我。f这么说着,手里不闲着继续打钩针,妩媚地一甩头,揪着眉毛抛个媚眼,然后垂下眼睛,换成女腔说,我只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小猫咪开开心心的,我就满足了。你做什么工作,挣多少钱,都没关系。
我笑惨了。
我说,你不要给我挑眉毛。
结局是拿到了这份工作,确定可以一个月以后离职开始新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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