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猫记 – great grey owl

2017年5月2日于豆瓣，这篇写的是跟二哥去看品种猫的经历以及对品种猫，土猫之争的感受。

f 二哥快搬家了，搬家后的第一件大事是要弄两只猫来。昨天他跟他爸妈一起驱车来马尔默市郊的一户人家去看两只四个星期大的小猫崽，一说是看猫，我欣然沾光同去。

f 家的猫伊娜是14年去世的，那之后家里已经三年没有猫了。我上一次看到小小猫也是好多年前了。大家当然都特别兴奋。车子开到了市郊的一块殖民地，就是那种在城市郊区被开垦出来可以种花种菜的地方。这本来是给住公寓楼的城市人口过乡村瘾的地方，后来开车来种地的人越来越多，政府慢慢也允许他们在附近盖简易的小房子，算是夏天度假屋的一种。这种房子按规定只有节假日和夏天可以居住，里面设施没有真正的房子那么完善，但也算是应有尽有。我们看到的这些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房子，很多相当精巧。我们要去的那户人家就是在这里繁育猫。

殖民地很大，走了很久才找的要去的那家白色木屋。女主人热情地跟我们握手，她约莫三十五岁（我非常不善于猜人年龄），中等身材，格子衬衫，穿着鼻环和唇环，耳朵上密密麻麻打满了钉子。进门先看到沙发上躺着一只怀孕的褐色暹罗，懒懒地晒着太阳。墙边的两排猫架子上分别窝着一只黑色长毛的土猫和一只混血的俄罗斯蓝猫。卧室用纸板围了起来，我们跨进去，主人拉开床下的抽屉，里面是我们要看的那只白色花点暹罗和她四个星期大的两个猫崽。（有友邻指正图片里的是东短，我感觉只是毛色不同，那家主人就把他们通通称为暹罗）。主人小心地把它们抱到床上，旁边的四个人类，我，f 二哥和爸爸妈妈，顿时卸下矜持现出原形，齐刷刷地向猫仔们伸出魔爪。。。

听猫主人详细讲了猫崽的家族，主要是猫崽父母双方家族的性格和健康状况，又讲了本地其他一些繁育者。都是爱猫的人，不知不觉竟然在那里呆了快四十分钟。我倒是全程放空没有插嘴，一直在轮番撸那几只猫。猫妈妈或许不是最漂亮的暹罗，但性格真的太好了，被注视时会稳稳地接住人的目光，对陌生人很和善，优雅地走过来行贴面礼，表现出文雅的兴趣，很矜持地侧过脸让人摸。看来猫和猫还真的不一样啊，在路上遇到可爱的土猫也会对人类表示兴趣，但表示的方法通常是“哎哟不错哦，人类，快来给我撸毛”，大喇喇走过来，用力地蹭、撞、顶，使上各种粗鲁的做法来享受这个免费的人类。。。

离开猫主人家的时候，我走出院子，打了一个冷战。f 妈妈问我还好吧，我说没事，这是吸猫后的正常反应。二哥问我是不是改主意了，也想养贵族猫啦？我说没有没有，猫都是可爱的。

f 父母家以前养过的都是暹罗或者类似暹罗的品种猫（我们戏称贵族猫）。它们确实非常亲人，恋家，完全不想出门，不用担心它们好奇心过剩溜出家门会被车撞。是在公寓生活的理想选择。但繁育品种猫的伦理问题也是非常现实的问题，根据瑞典一项对宠物猫医疗保险的研究，暹罗和布偶的健康状况是最差的，原因当然也就是繁育动物面临的普遍问题：因为人类选择性地繁育那些人类认为可爱、美好的特点，比如某种脸型，某种瞳色，某种特殊的毛色，恋家，主动与人亲近的性格等等，品种猫的基因库是很小的，生病的比率也很高。

我在巴黎的基友S老师就是个超级土猫原教旨主义者，在他眼里，贵族猫=假猫，土猫=真猫，还跟我举例他们家的小土猫是特别特别恋家的，心大，还从来不生病。但是S老师啊，你们家小猫是有一半暹罗血统的（小猫的身世：曾经，有一只高贵优雅的暹罗在巴黎的阳台上享受日光浴，不幸被路过的欧洲土猫强奸，后来生下了一窝完全看不出来暹罗血统的猫崽），焉知这恋家不爱出门的性格不是拜血统所赐？

但无论怎么说，反对品种繁育，收养土猫土狗正在慢慢变成许多人的选择。当f 大哥和女友决定养猫时，他们的第一选择是动物救助站。他们去年收养的两只土猫，芙莱雅和伯尼，都是志愿者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捡回来时都是又脏又病，而且超级胆小怕人。但现在两只猫都已经能和他俩简单互动了，至少早晨蹬鼻子上脸喊起床这种事情已经轻车熟路。收养流浪猫，特别是成年的流浪猫，确实有更多不确定性和挑战性，可这是否有希望成为更深刻和紧密的关系呢？比起量身定制的宠物养成法，与一个完全陌生的个体互动，打破隔离的过程，是否会更有趣呢？

刚开始在瑞典生活的时候，我经常被那些公共场合里表现良好的狗狗们震惊，看着它们一言不发，平静地走上公交车，乖乖卧倒，或者一言不发地被拴在超市门口，从容看着人群。后来我知道有那种小狗学校，可以从小学习礼仪。当然这跟狗的品种也有关系，住在城市公寓里的人大概不想要每天吵吵嚷嚷的狗，而那些安静从容的犬种则被大量繁育。

这种想法，我学生的爸爸是很不屑的。他们在台湾生活的时候，收养了一只小狗。小狗是一个下雨天被那个内向的小妹妹在学校旁边找到的，当时有一只脚受伤了，看样子只有三四个月大。他们给小狗起名叫唐娜，从此成为家庭一份子。唐娜看样子应该是拉布拉多和土狗的混血，友善，活泼好动，来瑞典以后的头两年被草地里乱跑的兔子冲昏了头脑，几乎每次出门都要追兔子，拦都拦不住。跟本地大部分受过训练的狗相比，唐娜可能更有狗的“天性”，开心了就吼一嗓子，激动了也吼一嗓子，困惑的时候要大声哼哼，追不到兔子的时候更是气得大叫。这样一只随性的狗是姐妹们成长的伙伴，但不知道他们的邻居对这位随性的伙伴是什么想法。

我看过友邻若锦养小猫包包的日志，若锦似乎一直在遵循“让小猫过上更符合它天性的生活”的原则，这肯定是跟种猫繁育者创造“更符合人类需要的猫”的工作信条是相反的。我也在想，当布偶的繁育者发誓培育一种“像狗一般喜欢陪伴人的猫”时，是否考虑过猫的天性呢？或者说，猫的天性，究竟是什么？爱玩，爱打猎，爱探险？有时候不禁想，人类和猫狗的关系究竟该是怎样？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还是一个人类和一只猫，一只狗的关系？若选择主人和宠物，那么毫无疑问的，任何宠爱都是偏爱，都事出有因，我们有无穷的理由去挑剔去选择，什么才是正确的毛色，什么才是一只真正的暹罗，一只纯种的斗牛犬。可如果选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一个人类和一只猫的关系呢，那么对待猫的心态似乎也要改写。

昨天在饭桌上又谈起了这个问题，f 跟二哥激烈地争论起来，二哥说暹罗猫的差价很大，他愿意花大价钱买一只暹罗是为了保证它在繁育过程中有受到好的对待（当时我第一反应是，这不是说的有机食品和散养农场么。。花几倍的价钱买那些在农场里自由奔跑过的鸡，而不是关在笼子里一辈子转不开身的鸡）。f 说，不对，你花的这个钱仅仅是在买它基因里携带的顺从的性格和特殊的样貌，此外再无他者。我跟他说起了那个瑞典的研究，说暹罗和布偶的死亡率在那个宠物保险研究里是最高的。到最后二哥也被说服了，但还是加了句“可是我从小看着它们长大，暹罗就是我眼中最可爱的猫啊（哭腔）”。

啊，理性抵不过偏爱，世上之事大抵如此。

参考：

Mortality of Life-Insured Swedish Cats during 1999–2006: Age, Breed, Sex, and Diagnosis

Why Breeding Dogs is a Problem, Even if the Breeder is ‘Reputable’

好啦好啦，我不会阻止别人去养自己想要的猫啦。关于养动物的伦理，我说不出更多道道来，也没法想得明明白白。

所有这些想法都拿来律己吧。

https://www.douban.com/note/618514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