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朱丽叶

2016年7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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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72074011/

朱丽叶是我在瑞典的第一个朋友。我们在新生入学的一个欢迎派对上认识。瑞典大学都有很正式的新生活动,然而学生的参与体验大不相同。很多欧盟国家来的学生以前就参与过交换,所以她们能很熟练得混入闲谈,很快找到一起玩的小圈子。但对我来讲一切都还是第一次。当我发现要社交普遍得上前一步对初次见面的人伸出手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也是深深地退缩了。与其说是社交恐惧,倒不如说是别扭吧,这种别扭就像是跟老家的人讲普通话,或者穿西装配拖鞋,满满的违和感。更糟糕的是,当时的我讲着shi一样的英语,我的语速和口音让大部分群众知难而退。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开学前我在不知道自己会开口障碍的情况下,一时冲动,买了欢迎派对的入场券。在我跌跌撞撞找到了这个位于某工科学院的地下室大厅的俱乐部时,入口已经排起长队。而站到队伍里的我才默默地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灰常不合群。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对男女均是快乐的派对装扮,俩人英语流利攀谈甚欢。我身后的是一个有小儿麻痹症的姑娘,走路时拖着腿发出很大的声响。我转过头去时也只能笑笑,不知道如何搭讪。等到终于排到了门口,志愿者小哥给胳膊上敲了一个章就可以进去了。就跟国内去酒吧听现场的感觉一样。

直到这里我还觉得,well来都来了凑个热闹呗,遂在暗蓝光晕下的酒吧点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混合酒精饮料,立在大厅边缘,看舞池里乱舞的人群,看转动的灯光,看吧台调酒小哥脸上的雀斑,看志愿妹子一闪一闪的耳环,看沙发上攀谈的人群。。。等等,我看错了吗,排队时在我前面的两个人怎么已经在沙发上滚着啃起来了!?我擦擦眼睛一看,真的!派对才开始二十分钟你们真的那么醉了?

这时候,在沙发背后的灯火阑珊处默默蹭出了一个人,看样子是在尴尬逃离那对亲热的男女。

我就这样跟朱丽叶遇上了。她有一头瀑布一样微卷的栗色头发,在灯光的辐射下星光熠熠。她抬起眼发现我在看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就也跟她笑了一下,她立即就跟我搭话了。让我感动的是,她也说shi一样的英语!一口让人无所适从的法式英语!(什么加上法式两个字都很魔性!法式英语的奥义是说什么都把嘴张成o型!)完全不比我的中式英语厉害!

我立刻就喜欢她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像找到伴了的小学生,叽叽喳喳说了很多对方一懂半懂自己可能也不怎么懂的英语。我观察着她精致的面孔,简直就是法国电影里的邻家女孩,眼波灵动,娇憨自然。我们啰里八嗦得搞清楚了对方的家庭,经历,在瑞典几天的感受,吐槽。她说她妈妈是老师,爸爸是税务局的公务员,法国的政府系统也是一朝上任就可以高枕无忧的,福利好,没有失业风险,年假还非同一般的长。所以爸妈想让她也考公务员。她说,我才不干呢,我要拥抱全世界,不想在乡下待一辈子!所以我跑到瑞典来了!不过我跟你说,这两天我还挺伤感的,我选择学生寝室的时候还以为,既然公用厨房大家肯定都是一起做饭,然后坐下来一起吃,就像在家里一样,每个人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来了以后发现寝室的瑞典人只会说你好,然后就各做各的事情,冰山一样!你说,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英语不好么?。。。

不觉时间很晚了。我们依依不舍的在车站告别,临别时她毫不迟疑地左右亲了我三下,亲完了才自己吃了一惊,嘴张成了法式o型,问我,对不起,我忘了问不知道这会不会冒犯你!你没生气吧!我笑着摇摇头(我沉浸在她头发的香气里,你说我生气么。。。)

所以我的第一次派对经历里既没醉酒也没跳舞却收获法式贴面礼。

后来两个星期里里我们一起去过许多活动,我甚至把她从她的新生活动群挖到了我的群里。再后来课程忙了起来就没有再见面了。虽然同在一个城市里,而我们都交了新的朋友(或许就年龄而言代沟更小的朋友)。手机上还存着与她的合照,但我们没再见过面。我知道她是本科的交换生,在这里不会呆到超过一年。fb上我们互相给对方分享的照片点赞。三年中大概有那么两三次问候对方最近是否安好。巴黎暴恐的时候我给她发了信息确认安全。除此之外,这个喜欢自由,想要拥抱全世界的小女孩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直到今年五月的时候,她突然在fb上问我,你还在瑞典么?我说在呀怎么?她说夏天要来瑞典实习三个月求面基。我说行啊,你住哪儿?她说我男朋友也是瑞典人哈哈,我跟他住!好呀快来。

于是我们在法国国庆节的晚上再次见面。我在车站接到了阔别将近三年以后的朱丽叶。她依然有闪着光的笑容和粉红的脸颊,可又与记忆里有些许不同,或许是变成熟了,长成大姑娘了。f做了好吃的烤鳕鱼餐,她跟f说起来我俩的缘分,彼此都是对方在瑞典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三年后的现在我是她在瑞典剩下的唯一的朋友。我才知道她在瑞典交换的那一年里结识了现在的男友。俩人在一起两年多了,聚少离多,不过中间为了近一点,有个学期她申请了一所西班牙大学,男友申请了法国大学,都靠近边境,俩人住在一起,每天跨国通勤上学。她聊起了比她法式十倍,又会做菜又懂红酒的男友,语言里是甜蜜又忧郁。她说,我现在刚刚念完了两个学士学位,他想去德国继续念书,我想留在瑞典工作,我们俩人都不想放弃自己的目标,怎么办呢?我觉得我看到的世界还还太小了,都没出欧洲。对了,前阵子我在看在台湾教法语的机会,好像很赞,但是我没有工作经验不能申请。。

我们无所不聊,从六点钟坐到天色墨黑,她才一声惊呼,哎呀忘记了时间,明天还要工作!我忘了这是在瑞典,天黑都十一点啦!

我送她去车站,她再三确认我答应要去她家做客,然后送上了熟悉的贴面礼。我看着巴士载着她渐行渐远,隐没在温柔的夜色里。

当然后来你们都知道了这个夜晚发生了尼斯暴恐,一点也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