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8日发于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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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97563572/
小A是我很好的朋友。她最近准备搬到丈夫工作的国家。她跟我讲到搬去以后想做家庭主妇，把家庭照顾好，好好养孩子。
我：就完全不考虑工作么，当全职主妇感觉风险比较大啊？（把豆瓣文章“家庭主妇是职业吗？当然不是！”发了过去）
A：我觉得工作压力太大了呀，不想工作。反正是为了他而搬过去的，那他就理应该养我啊。
我：但是你自己不是喜欢x国么？
A：对啊，后来我意识到这是借口，其实我搬过去还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广的出路。后来老公说我这是不想自己承担责任，太习惯别人逼我做一件事情，然后做的不好就可以把这件事的责任怨在别人身上。如果没有人逼我就反而不敢做决定了。当时我觉得他好过分啊。但他其实说的对，这就是我的风格。。
我：那你还是觉得他过分么？
A：聊天的时候确实觉得出乎意料的直击要害啦，虽然他说得比较委婉。他说他一直觉得虽然是被逼着做了决定，但被逼着做的决定也还是因为自己的妥协，所以也是自己的决定。所以能自由做决定的时候，应该勇敢而欢呼雀跃，不是吗？
我：对啊。。既然对方说的是对的，那也还是要承认咯。否则一段关系不能总是只允许一方提另一方的问题吧。这样很不女权啊。
A：我又没有很女权，你看我都打算做主妇了。
我：你不会经常也会吐槽不平等么。而且还说过你很想让自己的孩子在比较女权的地方长大么？
A: 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多方面不够好，希望孩子能建立起更好的世界观，我呢能变得更好。但是我自己确实不够女权啊，在很多问题上我觉得现有体制下我活得也很舒服。
我：我们说的女权不是要支持平等，反对不公么。这样我觉得你也算啊？
A：但是我还是很想待在所谓的男权红利里啊。
我：啊？这怎么讲？
A：对。。我感觉男权红利还是我目前没法舍弃的一部分吧。平等和公正当然重要，但是如果现实社会就是这样暂时没法改变，我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舒适，还是会利用红利的成分吧。我自己不是那种可以放弃男权红利来争取平等身体力行的那部分人。而且我觉得如果真的是从平等和公正的角度出发，什么男权红利啊，拒绝还是不拒绝，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吗？接受男权红利就等于不追求平等和公正，这样的判断真的对吗？比如我利用这个男孩子对我的喜欢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和平等、公正的矛盾地方在哪里？我没觉得让男生请客或者让男生养着就是红利啊，没觉得自己赚了啊。
我：自己不工作不努力但是可以被养着，这不算是红利吗？如果你老公也想过这种生活，你能接受吗？接受红利的话就得接受男权的游戏规则啊，比如男人要养女人，那么收入就理所当然比女人高，也更有话语权，再比如年轻漂亮的女人会受到追捧，但是其他人就更受歧视。。。。
A：哪怕是性别平等的社会里也是好看的人更受追捧吧，我觉得这跟性别没有关系啊。。
（此处略去五百字关于外貌的讨论）
这时我突然感觉很烦躁，讨论已经完全偏题了，就说：
我觉得我没有耐心跟你讲这个了。你过得开心就好。就说一点，如果你觉得这些想法都没有问题，就把一样的想法说给你的孩子听。。跟我辩论没什么意义。
这个讨论结束地并不愉快，我事后也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更有耐心呢？小A其实经常会在生活中对一些不公表示愤慨，我为什么不能耐心地跟她好好讨论下去。
后来我意识到，我感觉没有耐心了，不是因为我觉得说服不了她，或者是她不明白问题。事实是她并不是不知道男权的红利事关性别平等，也并非不知道可以不工作而被老公养一辈子是一种红利。她知道。她只是不想承认。她可以承认自己并不想去抗争，却不想承认自己愿意以牺牲平等和公正的代价去收获红利。这种不一致在她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平等教育的时候暴露了出来：说到底，自己不想承担追求平等公正的责任，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向往平等公正的，得了，交给自己的孩子来实现吧。
就是这种“装傻”让我失去耐心。对我而言，我并不想评判接受“男权红利”的人。我的预设是既然都生存在男权社会里，没有谁可以脱离影响，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大家为制度所束缚，但也都多少分享制度的红利。问题是能否诚恳地面对自己的选择。用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去做一个选择，这样的选择我是尊重的。问题就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时，人们会选择装傻来回避问题。就像在讨论性骚扰的问题时，许多人会一直规避“性骚扰是不是错的”这个问题，而是无限纠缠“性积极有什么不好”，可这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们规避的那个问题，可能是那个自己不想承认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去反驳的问题吧。
这个讨论里比较有意思的是她直言不讳“无法舍弃男权红利，感觉在这种环境里还是可以过得很好的”。我好奇的是，又向往平等又不想舍弃现有红利（比如理所当然认为丈夫应该养家，理所当然认为物质才是真正表达爱意的方式等等）的人是怎么处理这种纠结的。还是压根就不会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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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红利是给予遵守父权规则者的奖励，例如男性有负责赚钱养家的压力，但也有获得职场升迁、家庭事务决策的权力；女性则是要负责照料老小与家务，失去工作上自我实现的机会，不过因此可以获得丈夫的供养；或者女性的外表被当作商品供人评价、观赏，也相对获得较高的薪资。”
———————————————–补充和跟进——————————————-
写这篇的时候我也很犹豫，也跟小A征求过意见。我说我要写一写咱们之前聊的，然后把我后来的想法写出来，问题就是写了以后可能有骂你的，也可能有骂我的，但是我觉得写出来可能引发讨论也是好的，她说没关系写吧。这是我和朋友之间的友谊和信任。一个话题上卡住了，意见不合，不意味着彼此间就没有互相吸引之处，也不意味着友尽。如果哪种“主义”告诉我们人生只有一条路，非此不可，万般不及此山高，那这种“主义”多半是邪教。我信仰的女权主义讲尊重和理解，我信仰的伦理是律己而非推他人来献祭。
人的想法也会随着情绪和情景而转变，我继续写跟女权相关的文章，是因为我觉得这种思考是越多越好的。我希望用理性的讨论去激发思考，而不是用激烈的谩骂和讽刺来终止对话。后者是我更年轻的时候常犯的错误，我现在努力往前者改，但实属不易。我想再次重申非评判的讨论原则，但在语言里还是容易引起误解，这不是读者的错。
比如我说，
“自己不工作不努力但是可以被养着，这不算是红利吗？如果你老公也想过这种生活，你能接受吗？”
这句话是说给我的朋友小A听的，根据的是我们当时讨论的语境（她觉得工作很累很烦，不想工作）。这句话并不是对在理性考量后选择做全职太太的人的谴责。
如果是翻译成对每个人的问题，那就是“女性因为是女性而可以有做全职太太的这种选择，男性却没有，这样公平吗”“这样的选择算不算是一种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性别带来的红利”。这里所谓的红利就是制度赋予的那些不用努力就“天生享有”的利益。这个问题是在讨论性别制度，而不是在贬低家务劳动的意义和价值（关于这个话题以后可以再开一篇来说。在女权主义的争论里，关于家务劳动的认识绝对不是一边倒的，这点请大家放心。“女权主义”并没有“全职太太就是反女权”这种普遍共识。这个“共识”是谁炮制的我也不知道。豆瓣上这么多厉害且女权的全职太太，当人家都是吃素的吗？）。
每个人都要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无可厚非，在女性就业的冰河季，越来越多的女性回归家庭是有可能发生的前景，我们讨论的意义是明确这种选择的利弊，更想方设法给做出了不同选择的人提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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