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7日于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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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eat grey owl(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609814253/
1、
讨论的起因是我转了一位做同运的朋友发的图。
广播下方的讨论很有意思。有同学表示“问题1到3挺正常的,不觉得受到冒犯”
友邻@蘑菇悄悄地 指出
考虑到语境确实是冒犯,但是前三个问题单独拎出来的话并没有。当处在一个双性恋,同性恋,异性恋,questioning都被接受认可的环境下,被问及这样的问题不觉得是冒犯
友邻@prestissimo指出
世界上不仅仅存在性少数群体和对性少数群体怀抱恶意的人,也有很多对性少数群体抱有非恶意的好奇、关注和致力于平权的人(比如我自己),这样的人在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中数量并不少。在日常生活中,如果他们问出这样的问题,最多是不太体面,但绝对不含有任何恶意的成分。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人真诚地关心和好奇性少数群体的生活和处境的,如同性少数群体不该被预设为“不正常”一样,也并不是每一个提出这些问题的人(特指1-3)都该被预设为“歧视同性恋”“怀有恶意”,这何尝不是一种指向他们的恶意呢。但愿沟通能够消弭这些误解。
友邻@空心二胡 更进一步建议:
除了第四點以外,這些都可以當性別平權教育的開場暖身誒。
我很同意这些看法。接触过性别研究和同运的直人朋友们对这些问题可能并不陌生,这些对性取向追本溯源的问题是在讨论中经常遇到的,因为我们希望借讨论问题给异性恋霸权的思维松绑:我们每个人都来问问自己,我的性取向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性取向是否发生过流动?是否一成不变?这种反思是我们在平权运动中追求的“应然”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性取向的话题可以大方自然地谈起来,大家都回溯一下自己的生命历史, 认识到并接受性别和性取向的多样性。
2、
问题在于,一个“应然”的愿景并不改变当下的现实。这个现实是,除了通过学习和工作或者兴趣而接触性少数议题的人,在日常的语境下有多少人会只是认真中立地问个问题呢?日常只有性少数会被问这些问题,而异性恋几乎从来不会遭遇这些问题,这就是荒谬性所在。
关于“性取向的问题也并不一定是恶意的”,我想了一个相似的例子,就是事业成功的女性总会被人问起是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的,而男性就不会被问这个问题,即使他俩是一家人(参见珍妮弗·加纳吐槽媒体的性别歧视问题)。“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是个中性问题,本身没问题,但如果只有女性被问起这个问题,这就大有问题了。这意味着女性被默认对家庭负有更多责任,这种“共识”下的重担使她无法跟男性平等竞争。
这种中立的问题在现实中很容易变成质问,或者主观上让被访问者感到受冒犯:为什么我作为女性就要解释我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我不该有事业吗?为什么男性不被这么提问?
或者,为什么我作为性少数就非得解释我的性取向?
对异性恋者来说,每天提起自己的伴侣(我老公,我女友)是日常,对性少数来讲这个行为叫“出柜”,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诘问和解释。当这些问题一次一次被反复问起时,很多问者并真的关心“你为什么是同性恋啊”“同性恋好神奇啊请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同性恋”。ta才不关心你是怎么成为同性恋的。ta反复质问这些问题,目的往往只是想说你不正常,请你解释一下你到底是怎么不正常的,还能正常回来吗。而同性恋者在权力上是无法用同样的问题去反诘有恶意的提问者的,因为对方并不面临在性取向问题上四面楚歌的日常。
就像职业女性被问多了“如何平衡”而感到厌烦恼怒时,她怼回去问男性是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的,这个时候男性会感觉到冒犯吗?并不会。因为他没有相似的生存经验,没有一个默认他应该为家庭付出更多的环境。更糟糕的是,他可能就此以为“问问怎么平衡家庭和工作有什么大不了,我分分钟答出来,根本就不觉得受到了冒犯,你们女人觉得受到冒犯纯粹是因为你们瞎敏感”。他不觉得受到冒犯,并不意味着人们该继续没完没了地向女人提这个问题:事实是,我们希望男性被更多的问到这个问题,但这仍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在当下的语境里提出时所带有的性别歧视。当我们注意到这些问题在日常中只被用来问处于权力低端的人时,就不能再简单地认定“我没觉得有问题,那就肯定没问题”。我们在觉得没问题时,是否是因为我们没有遭遇过类似的被歧视的经历,或者我们忽视了这个问题被提出的语境,或者我们占了多数派的优势,而没有意识到语言可能带来的伤害?这是关心平权的人要反思的。
3、
所以,该怎么办呢?关于性取向的问题还要不要提,该怎么提?
在这种环境里,我建议减少对性少数者的发问。真好奇的话,在确保安全氛围的情况下,斟酌语气发问。我们并不希望对性少数群体的理解和支持变成新的压力和伤害。我觉得比较好的回应是先肯定“这些问题在通常情况下是有歧视性的”,就是肯定ta们这种不快的感受,然后再谈远景“但我们希望将来不管什么性取向都能大家都能畅快坦然地谈起来”。
再一点就是友邻们提到的,我们倒是可以多把这些问题提给站性别优势的或者是性取向多数优势的一方。问问自己的男性友人是怎么平衡家庭和工作的,问问自己和其他异性恋的友人是怎么确定自己的性取向的,这是一种对冲的反歧视方法:质询处于权力高位的一方,请求他们做出解释,在这个过程中促进反思,而不是相反。只有意识到歧视的存在才能有意识地去挑战、改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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