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现实,一种

(本文写在2018年3月女权之声被销号之后。发布不久即被隐藏为仅自己可见)

最近的事情因为技术差距而变成冷兵器与洋枪洋炮的战争。我恰巧在看《走向共和》,算是双倍的体验了。哀叹不公平没有用,环境不会因为一群人的哀叹而改变,环境甚至可以完全防止其他人听到那声哀叹。我们觉得用算法投放假新闻是下三滥,但假新闻的战斗力比十个选举团队还厉害。赢得选举和脱欧是在没有集权的环境下完成的,如果敌人同时有技术优势和强权呢?技术发展让的媒介控制力/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启蒙/理性讨论发展的速度,技术和权力构成了坚实壁垒。谣言就是他们的武器,是最简单的让讨论脱离初衷,无限缠斗的办法。这几天眼看着谣言刷屏,辟谣的通道被堵死。毕竟网络传播的前提是技术条件,堵死一部分人表达的通道,不仅能让她们消失,而且是背负莫须有骂名的情况下消失。

可能会怎么样?因为一部分数据的消失和隐藏,今后在搜索结果里,与“女权主义”相关联的可能不再是她们发起过的种种讨论和抗争,而是满屏满眼莫须有的诬陷。允许假信息无限复制扩散,填充整个网络,最后不需要人工,算法就能把你钉死,让你百口莫辩。

女权之声在今年妇女节之际于新浪微博和微信公众号平台被封号,我很难过。我倒是很希望出现可以取代女权之声的账号。如果女声确实回不来了,出现另一个类似的账号来做同样的工作,很好,我会支持。但目前看来能做这个工作的人太有限了。我认为目前根本不存在能取代女声工作的个人或者组织。

的确,业余会写女权主义讨论的人很多。我自己也算一个。但网上的发声跟线下的行动主义相距甚远。利用自己已有的粉丝群和影响力去发起女权主义讨论,非常好,越多越好,我一百个支持。但这跟实际上倡导女权主义行动,实际参与行动/促进制度改变,相距甚远。很多人自己心里也清楚差的是什么:担当,以行动的主体身份,在承受风险的情况下去质疑/去问责/去跟相关权力部门对话的担当。更何况,网络影响力在流量可以变现的现实中,总是与利益捆绑的。一个可能会掉粉的转发,导致直接经济损失的转发,发还是不发?更苛刻的问题是,一个可能会引起平台方注意力,甚至导致禁言销号的转发,发,还是不发?

毕竟,一个人在社交网络上的全部财富,其实就是ta的关注者而已。因为有关注者而拥有影响力。这个影响力可以是利己的也可以是利他的, 在现实中,通常是两者的集合体。一个博主可以分享利他的信息给读者,也可以指导读者作出可以使自己获利的购买行为。或者单纯的,从优质或者劣质的内容流量中获取利益。

在这里我们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关于知识分子责任的讨论。友邻刘康康期待一种纯之又纯的知识分子情怀,期待以知识分子自居的人有改变社会/启蒙他人的担当,并且期待知识的免费分享。我觉得这不现实,至少对大部分个人来讲,不现实,不管是从经济上还是智力能力上,这种要求会导致启蒙变成少数有钱人的慈善,有局限性的(自说自话而缺乏批判论证的)活动。我觉得这个要求对个人来讲过于苛刻,会阻碍更多人参与到泛启蒙讨论里来。但这样“纯之又纯的知识分子情怀”也不是完全没有。在目前中文网络中,能看到的最接近这个理想的是以组织/集体形式存在的非盈利账号,其中代表之一就是女权之声。

在诉求上,它明确追求性别平权,反对歧视和暴力,力求传播知识,建立社群,改变社会。它发起行动,参与行动,提供行动的智力支持,和社区一起成长。在经济上,它完全不考虑品牌运营和变现,粉丝不是潜在的摇钱树而是潜在的行动者,推动社会进步的主体。在智力资源上,它能整合与妇女运动相关的各行各业的人的声音,其议题除了媒体/传播领域,也涉及政治/教育/历史/文化/心理,讨论的主体包括学界/法律援助者/媒体从业者/草根组织/学生/普通读者等等。这些都是个人或者营利性流量媒体无法做到的。即使个人和营利性媒体也会有相似的诉求和倡导,不同的角色和种种利己的诉求会限制它们的行动力,而女权之声是亲身去做行动并且明确扛起行动主义旗帜的少数派。

女权之声不是什么人的饭碗,也不是什么人用来操作什么人的工具。它的存在不是为了给员工提供生计,或者给什么莫须有的金主爸爸创造莫须有的业务量。这是它跟其他账号的区别,是它的独立性和影响力的根源。现在这个账号被删掉了,有25万关注者的社群彼此失联,诋毁/造谣女权主义的人此刻在狂欢,假新闻和谣言满天飞,而大部分人觉得事不关己, 顺便落进下石的也不在少数。这不妨碍ta们时候在今后看到性别歧视或者暴力事件的时候大声怒骂:“女权主义者都死到哪儿去了,需要你们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来做事?!”。

友邻之前说,“对话,启蒙,公众关注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是的。如果还有任何诉求,还想做任何事,承认新的现实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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